挪威是当今世界人均电动车拥有量最高的国家，截至2015年3月，挪威登记在册的纯电动车和插电式混合动力车总数超过52000辆[1]，平均每97人即拥有一辆电动车。近年来，挪威电动车销量和市场保有量以近乎每年100%的速度递增（见图2）。2014年，全挪机动车销量排行榜前十位中，两款纯电动车分列第三和第五位，全年电动车销量占新车销量的12.5%。挪威轿车市场目前已成为全球几大电动车品牌角逐的竞技场。在世界各国大幅推广新能源汽车的进程中，挪威似乎正以领跑姿态踏上这条节能环保的绿色之路。
一、挪威电动车的发展历程和推广政策
1、挪威电动车的发展历程。
挪威自1970年开始发展电动车产业，目前已经历了研发、测试、初步商业化、大规模引入市场和市场扩张五个阶段。早期注重技术研发和本土品牌的培植，在遇到关键性技术难题难以突破的情况下，本土品牌先后被外国厂商所收购。另一方面，政府对温室气体减排问题的重视程度则日益提高。于是，2009年起挪威调整了电动车发展策略，开始大规模进口国外车型——三菱、标致、雪铁龙、尼桑等品牌陆续进入挪威电动车市场并建立了销售网络，电动车的价格大幅下降。同年，挪威成立了交通能源局（Transnova,2015年合并至挪威能源局），负责交通领域节能减排政策的实施。该局斥资700万欧元用于电动车基础设施建设，并于2011年底前建成了1900个充电设施。2013年以来，挪威进一步加大了纯电动车和插电式混合动力车的进口力度，特斯拉、宝马、大众、奥迪、福特等厂商纷纷进军挪威电动车市场，同时，电动车整体价格水平进一步下滑。
2、主管机构和非政府组织
挪威电动车的政府主管部门是挪威交通部，负责制定电动车发展整体规划并管理相关预算。2009年成立的交通能源局（Transnova）负责电动车的具体推广、基础设施建设和数据统计，支持和促进本国相关组织参与国际间电动车领域研究项目。该局与挪威研究理事会（The Research Council of Norway）和创新挪威署（Innovation Norway）合作，分别对电动车相关研究项目和商业化运作提供资金支持。挪威公路局运营电动车车型动态数据库，涵盖所有市售车型的技术参数、配置、售价及经销商信息。各地方政府负责本辖区内电动车发展规划及政策制定。
与电动车相关的非政府组织包括挪威电动车协会、“绿色汽车”组织、“零排放”组织和电动车租赁组织等，这些非政府组织对于推动挪威电动车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中，电动车协会（Norwegian electric vehicle association）成立于1995年，是欧洲电动及混合动力车协会以及世界电动车协会的会员。通过其门户网站，电动车协会普及电动车相关知识、发布行业发展动态，电动车销售和使用统计数据，为消费者提供电动车购买指南、市场常见车型及其具体指标的详细介绍和实测报告，并帮助消费者分析选择与其需求相匹配的车型。此外，该协会还不定期开展各类使用调查，将调查结果反馈制造商、经销商、政府和公众。
3、挪威政府的电动车发展目标和推广政策。
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是挪威政府发展电动车的根本目的。自1990年起，挪威政府开始向石油生产企业和消费者征收二氧化碳税，同时实施碳排放缩减计划，致力于实现2020年碳排放量比1990年减少30%，2030年成为碳平衡国家的目标。在交通领域，挪威政府设定的减排目标为：到2020年，机动车二氧化碳排放量由2012年的每公里130克降低至每公里85克，为此，计划在2020年前售出50000辆零排放机动车，使其市场份额达到机动车总数的2%。
挪威政府自电动车进入市场之初便陆续推出一系列推广电动车的鼓励政策，这些政策贯穿于电动车的购买、使用以及配套设施建设等各个环节（见表1[2]）。按照欧洲汽车工业协会2013年的表述：挪威是电动车推广力度最大，优惠政策最多的欧洲国家。挪威议会在2012年通过《应对气候变化政策白皮书》和2013年通过的《国家交通发展规划（2014-2023)》中均提出，将上述鼓励政策执行至2017年，或电动车登记数量达到50000辆。
表1：挪威推出的电动车鼓励政策
实施年份 | 政策内容 |
1991 | 免除登记税 |
1993 | 公共停车场免费停车 |
1996 | 减免年度牌照费 |
1997 | 免交过路费 |
1998 | 减免个人使用公车应缴福利税 |
2001 | 免除增值税 |
2003 | 允许私人电动车使用公交车道 |
2009 | 免渡轮船票 |
2011 | 插电式混合动力车减免部分登记税 |
2012 | 插电式混合动力车可使用电动车的免费停车和充电设施 |
2013 | 插电式混合动力车进一步减免登记税 |
然而，伴随这一目标数字的迫近和突破，挪威社会对电动车优惠政策的争议也越来越大：一些科研机构和政府部门认为政府对电动车补贴成本过高，仅免税一项优惠，挪威政府每年负担即需负担40亿挪威克朗（约32亿人民币）。另据测算，现行政策下，使用电动车每减排１吨二氧化碳政府需付出6800克朗，成本远高于其他减排措施；同时，由于受到政策激励，近年来电动车数量出现激增，而电桩规模增速远低于销量增长，从而导致部分地区公共电桩供应不足；此外，一些居民抱怨，允许电动车使用公交车道造成公共交通拥堵——据挪威公路管理局统计，在交通高峰期，公交车道上行驶的85%是电动车。
对于这些质疑，挪威政府近日发表声明，称仍将按计划维持现有电动车优惠政策，首都奥斯陆市政府更表示，至少将执行优惠政策至2019年。2015年初，挪威政府拟申请加入欧盟“2030年气候与能源政策框架”，承诺到2030年将温室气体排放量减少40%，更有意将交通领域作为减排“急先锋”，加大财政支持力度。在消费者层面：除电动车销量持续上升外，2014年的消费者满意度调查[3]显示，99%的电动车主使用体验为“非常满意”和“满意”。在购买意愿调查中，74%的受访者表示下次购车将会选择电动车。
二、电动车的推广应用在挪威取得成功的原因
电动车在挪威能够得到广泛认可与接受，与政府制定全面、务实的政策及其具体国情密不可分，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具体分析，主要有以下原因：
1、电动车的应用具有明显的成本优势。
挪威政府实施的电动车鼓励政策使电动车的应用具有明显的成本优势，主要体现在使用成本和外部成本两方面。使用成本主要指消费者的经济投入。调查显示：48%的受访者承认较低的经济投入是其购买电动车的最主要原因。在购买环节，由于免交增值税（25%）和登记税，保障了电动车价格的市场竞争力，购买紧凑型电动车较同类传统汽车可节省约10000-15000欧元[4]；在使用环节，仅免交过路费一项优惠即可每年为车主节约3000-30000挪威克朗[5]。此外，较燃油价格相对低廉的电力价格也是降低使用成本的重要因素。挪威98%的电力生产来源于水力和风力发电，而其丰富的水能和风能资源为充足的电力供应形成了有力保障，因此，挪威电价远低于北欧各国及欧洲主要国家[6]。相反，挪威燃油价格因重税近年来一直保持在每升12-15克朗（约合1.5美元—1.9美元）左右的较高水平。据测算，普通汽油车每公里的燃料成本是电动车的3.5倍。外部成本优势指电动车由于在运行过程中可以实现二氧化碳、氮氧化物和尾气颗粒物的零排放，且普遍自重较轻，在预防空气污染、减排、降噪、减少道路扬尘和路面磨损等方面明显优于传统机动车，这也是政府大力推广电动车考虑的重要因素。
2、政府策略紧跟技术发展步伐。
挪威政府现行的电动车优惠政策于2005 年前大多已经推出（表1），而从图2可以看出：2010年以前，挪威电动车市场保有量一直保持平缓增长，2011年则起大幅上涨60%，之后更是逐年翻倍增长。而2010年前后并未推出新的激励政策。相反，此阶段正值全球电动车相关技术，尤其是电池技术日臻成熟，而挪威本土品牌发展陷入瓶颈，挪威政府改变依靠本国制造商的发展战略，转而开放市场，引进多款技术更加完备的国外车型进入挪威市场。2011年新增车辆中90%来自进口，这些更具吸引力的车型使得消费者的使用成本与使用需求达到了平衡，因而促成销量攀升，同时亦对潜在用户形成了带动效应，使电动车的普遍推广步入良性轨道。
3、应用与社会总体情况高度匹配。
一是与驾驶需求相匹配。挪威交通经济研究所调查显示，97%的机动车单次行驶里程低于80公里，80%的居民日均行驶低于20公里，而目前市售普通电动车平均续航里程约为冬季80公里，夏季120公里，能够满足大部分居民的通勤需求。
二是与基础设施规划相匹配。挪威设有覆盖全国主要大中型城市的电动车充电网络，目前拥有6500余个充电桩，其中约3%为快充设备，平均每个充电桩为7辆电动车提供充电服务。充电站的选址由城市环保部门根据电动车行业组织、社区和市民的意见确定，承建则由地方政府、电动车管理机构和私营公司共同完成。2011年起，挪威着力于打造快速充电设施，政府为每个快充电站最多可补贴20万挪威克朗，约占修建成本的（20%-40%）。
三是与居民生活水平相匹配。挪威是全球生活水平最高的国家之一，机动车人均拥有量居世界前列，约85%的家庭拥有1辆或以上传统轿车。车主调查显示，75%的电动车购买家庭已拥有一辆或以上传统轿车，可以作为长途用车备选方案，从而免却长途用车时对电动车续航能力和车速限制的后顾之忧。此外，挪威家庭住宅多配有私家车库或公用停车设施，便于车主对电动车进行充电。调查显示，80%的电动车主在自家车库充电，60%在工作单位充电，仅50%使用公共充电桩，由此可基本满足电动车的充电需求，有效弥补公共电桩的供应缺口。
四是与注重环保的社会氛围相匹配。电动车协会的车主调查显示，电动车购买者具有如下特征：高收入、接受过良好教育、了解电动车的相关知识，关注环境问题等。在挪威，居民普遍具有较强的环保意识，近年来，温室气体减排一直是上至政府下至普通百姓关注的热点问题，电动车的推广则与这种价值取向相一致，以至于27%的车主表示首要基于环保原因选择购买电动车，同时超过20%的电动车主是环保组织成员。
4、电动车知识的普及和信息公开。
挪威政府部门和各非政府组织定期发布年度报告和相关研究报告，向公众公开电动车登记数量、使用满意度调查、配套设施的建设和完善情况等信息。通过广为宣传和积极的舆论引导，挪威消费者对于电动车的发展现状、使用特点等具有较高程度的的了解，普遍认可电动车环境友好、经济便捷、易于停泊、清洁低噪等优越性。通过互联网和手机APP，电动车主可轻易获取充电站和充电桩的地理位置，合理规划行程。而同为北欧国家的丹麦，对电动车相关知识的的普及力度远不及近邻挪威，调查显示，33%的受访者表示对电动车的技术指标和使用情况一无所知，同期购买意愿调查显示，尽管丹麦政府亦推出一系列减免税、免费停车等鼓励政策，仍有80%的丹麦受访者表示不会购买电动车，原因在于对电动车技术、续航能力、安全性和配套设施完备与否等方面的担忧。由此可见，相关知识的普及和信息的公开对于电动车的推广具有重要促进作用。
5、社会各方的密切合作。
政府部门、行业组织、环保组织和经销商各司其职、密切合作是电动车在挪威得以成功推广的重要原因。通过《应对气候变化政策白皮书》，挪威政府得以协调各方利益，调动相关部门的发展积极性：中央和地方政府做好政策规划和预算支持，经销商提供基础数据，根据市场分析引入适用车型以提高销量，在政府支持下建立的各个非政府组织则提供信息服务、宣传推广相关知识，参与基础设施建设，更通过使用调查和信息反馈，在消费者、经销商和政府部门三者间搭建了重要的沟通桥梁。通过社会各方的共同参与，构成了挪威电动车发展的完整架构。
三、对中国电动车发展的借鉴作用
在国务院2012年印发的《节能与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规划（2012年－2020年）》中，提出到2015年，我国纯电动汽车和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产销量达到50万台，到2020年达到500万台的目标。为实现这一目标，近年来，国家发改委、财政部等部门相继出台一系列经济补贴、减免税费、加大公用新能源车采购比例和扩建小区充电桩等政策措施。仅2014年一年，即有16项相关政策出台，体现了政府推广电动车、扶持电动车企业的坚定决心和强烈意愿。据统计，2014年我国新能源汽车产量7.85万辆，销售7.48万辆，较上年分别增长3.5和3.2倍。2015年以来，尽管产销量延续上升势头，但距离既定目标仍有较大差距。
从挪威的电动车发展分析可见，成功的推广模式必须与一国的经济、人文和社会环境相适应，同一模式不可能全盘复制到所有国家和市场，但另一方面，电动车在挪威的成功推广也为我国的电动车发展提供了有益借鉴：
就政府部门而言：政策制定应具有可操作性和前瞻性。推出激励政策时应充分考虑居民消费理念和消费习惯，使政策推广与实际需求相匹配。除通过经济手段保持电动车的竞争优势外，应着重加大配套基础设施的建设力度，使充电设施扩建速度与电动车市场规模同步甚至适度超前，这是从长远保障电动车广泛应用的必要条件。将充电设施建设纳入城市综合交通体系规划和城市建设规划，地方政府根据当地实际情况因地制宜科学布局。积极引入社会资本共同参与充电站建设，探讨充电站商业化运行模式。
就制造领域而言，我国是全球机动车和新能源汽车生产大国，与挪威相比拥有制造优势，伴随近年来电动车电机、电控和电池等核心技术取得重要突破，有能力生产符合本国需求的电动车产品。制造商的产品开发策略应立足于电动车发展战略和市场需求，考虑地区差异、城乡差异进行市场细分，从研发、设计的源头开发与应用相匹配的车型，提升消费者的使用体验和满意程度。
此外，充分发挥各行业组织、环保组织和公益组织的作用，通过它们进行市场调研、采集基础数据并开展环保宣传和教育，普及清洁能源和电动车知识，提高消费者对绿色产品的需求和对电动车的接受程度。加大信息公开力度，拓展相关数据发布渠道，为消费者使用电动车提供便捷服务。
最后，加强政府、非政府组织和企业的沟通合作，在统一各方利益出发点的基础上形成合力，建立社会联动的可持续发展机制。
